是誰給烏鴉嘴背上的黑鍋?烏鴉的嘴是黑的,是老鴰,開口一叫被視為“倒霉”“背興”“喪氣”。人類要說錯了話,連忙呸呸呸,連聲說“瞧我這張烏鴉嘴”。
烏鴉的嘴,烏鴉的叫,為什么招人煩?其實是我們不懂烏鴉,烏鴉的叫聲啞,蒼老凝重,有些悲苦淒涼。魯迅在小說《藥》的結(jié)尾說:“他們走不上二三十步遠,忽聽得背后‘啞──’的一聲大叫;兩個人都竦然的回過頭,只見那烏鴉張開兩翅,一挫身,直向著遠處的天空,箭也似的飛去了。”魯迅寫得真夠瘆人的,在墳地,還是新墳,一片荒涼,灰蒙蒙的天,枯草禿樹,低沉沉的四周,烏鴉叫得差點把華大媽嚇壞。說烏鴉是兇鳥,其源也因為牠的烏鴉嘴,烏鴉叫。曹操在《短歌行》中也講:“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,繞樹三匝,何枝可依。”似乎烏鴉乃夜鳥,總是天黑半夜出來飛行,“繞樹三匝”必然有叫聲,且傳之甚遠。無枝可依烏鴉豈能不怒、不怨、不大叫?烏鴉之鳴,偏偏在夜中吼,還繞樹而鳴,曹操知其然?魯迅知其何以然?誰知烏鴉是悲歌是喜唱?馬致遠言其“枯藤老樹昏鴉”。黃昏中古道荒涼,秋風(fēng)蕭瑟,枝蔓枯萎,已是一片淒涼哀愁景象,此時有烏鴉或飛或落在其中填上一筆,更顯落寞悲傷。如烏鴉再鳴叫兩聲,傷感之情必升新境界。是人之心還是烏鴉之心?
且看曹雪芹如何說烏鴉嘴。在《紅樓夢》第九十一回“縱淫心寶蟾工設(shè)計,布疑陣寶玉妄談禪”末尾:只聽見簷外老鴉呱呱的叫了幾聲,便飛向東南上去。寶玉道:“不知主何吉兇?”寶玉不知,曹雪芹知,這老鴰聰明過人,能預(yù)知吉兇,怎么叫,怎么飛,都是有點化的,烏鴉嘴不開,開嘴知吉兇。聯(lián)想到魯迅所說那烏鴉在吃了夏瑜人血饅頭的小栓墳前飛過,一挫身,直向著遠處的天空,箭也似的飛去了。烏鴉已經(jīng)暗示著夏瑜命運的吉兇。
經(jīng)考證,烏鴉是鳥類中杰出的歌唱家,能發(fā)出二百五十多種聲音,在鳥類中是出類拔萃的。這二百五十多種聲音分為兩部分,一部分是屬于烏鴉之間的“專用語”,唱什么歌,抒什么情,洩什么憤,發(fā)什么愁,只有烏鴉能聽懂,不是人類覺得烏鴉叫得難聽、喪氣,說不定是烏鴉正在唱歌。人類不懂,豈能歸罪于烏鴉嘴?烏鴉嘴能發(fā)出的另一部分“唱腔”是為鳥類發(fā)聲的,唱得實在是好,何以為證?烏鴉為鳥類而歌時,百鳥皆靜,靜靜地聆聽烏鴉唱,婉轉(zhuǎn)悠揚,激奮高亢,原來并非百鳥朝鳳,那是人類杜撰,而是百鳥朝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