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養(yǎng)陰生肝 獨豎一幟——評介魏玉橫臨床的主要特色

2022-03-16 16:46:26大公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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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文 / 俞中元 浙江省中醫(yī)藥研究院主任中醫(yī)師

  魏玉橫(1719~1772),名之琇,號柳洲,為名醫(yī),又為詩人。其醫(yī)著為輯錄各家名醫(yī)醫(yī)案,編成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》,收入《四庫全書》。晚清著名溫病學家王孟英將魏氏在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》中之評批、按語等選輯而成《柳洲醫(yī)話》。至今醫(yī)界賞用之一貫煎,見錄于《柳洲醫(yī)話》中。

俞中元認為”醫(yī)為仁術(shù)“在當下仍有很大的現(xiàn)實教育意義

  魏氏在編纂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》時且當仁不讓,收入己案近百則,筆者亦將之輯集,反復閱讀,頗有所得。當代安徽名醫(yī)王任之先得我心,他云:“曾從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》輯出他的幾十個病案,……無論內(nèi)傷外感、男婦小兒,一般多用一貫煎出入為治,真是運用得非常自如。他的經(jīng)驗,使人得到啟發(fā)。”[1]

  筆者曾統(tǒng)計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》中魏氏醫(yī)案,共107則,其中用養(yǎng)陰生肝法有89則。除卻所稱“養(yǎng)青(肝)湯”之組成未明,有6則外,共83則。該法之用藥較為集中,依次是枸杞(80/83)、地黃(78/83,其中生地55/83、熟地51/83)、麥冬(62/83)、北沙參(48/83)、瓜蔞仁(30/83)、川連(25/83)。其余常加入者有生苡仁(15/83)、當歸(12/83)、川楝(11/83)、棗仁(11/83)、白芍(12/83)。

  從以上統(tǒng)計看來,養(yǎng)陰生肝一法,枸杞、地黃幾乎每方必用,且有單以此兩味用重劑峻補肝陰獲效者。與此兩味常用者是麥冬、沙參。此四味與一貫煎同,但是此外常伍用者是瓜蔞、米仁、川連,而非當歸及川楝子。

  1、內(nèi)傷雜病,多由肝病所致

  魏氏在治療吳性全瘍癥案中云:“明者遇內(nèi)傷癥,但求其本,則其標可按籍而稽矣。此天地古今未泄之秘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微露一言曰:‘肝為萬病之賊’六字而止。似圣人亦不欲竟其端矣。殆以生殺之柄,不可操之人耳。余臨癥數(shù)十年,乃始獲之,實千慮之一得也。世之君子,其毋忽諸。”[2]綜觀魏氏在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》中所論之醫(yī)話,及自列之醫(yī)案,均以治肝為主。此案已在該書之末,故至此王孟英氏對魏氏有一總體評價:“此玉橫案。余謂外感由肺而入,內(nèi)傷從肝而起。魏氏長于內(nèi)傷,此言先得我心。惟各門附案,悉用此法,豈生平得意在此,而欲獨豎一幟耶。”[2]

  從魏氏運用此法以治內(nèi)外婦兒各科病癥。確與肝之生理、病理有關(guān)。因肝主疏泄,氣血之正常運行賴其調(diào)節(jié),而其所主經(jīng)絡上聯(lián)巔頂,下絡陰器,旁與脾胃相鄰,又與心包同屬厥陰,故其疏泄失常則氣機乖舛,或上逆,或下迫,或橫犯脾胃,或竄入心包。魏氏案中屬于氣機上逆者分別見于嘔吐、吐血、衄血、膈、喘、呃逆,及目、耳、鼻、喑等門;下迫者分別見于痢、瘧痢、下血、疝、懸癰、痃癖及婦科病的經(jīng)水、崩漏、產(chǎn)難等門;橫犯者分別見于脅痛、腹痛等門;竄入心包者分別見于厥、癲癇等門。

  2、重視肝體,主張補養(yǎng)肝陰

  肝臟體陰而用陽,肝主疏泄,此為其用。一般醫(yī)家治肝,大都注意其用,善用疏肝理氣之品,如四逆散、逍遙散、柴胡疏肝散等。但魏氏著眼于肝臟體陰,以為眾多疏泄失調(diào)之證,乃由肝體失養(yǎng),從而影響肝用。故不宜僅知疏泄,不知培本;培本之治,又須著重養(yǎng)陰,即使癥似陽虛,其實亦由陰虛為主,由肝陰不足,不能涵養(yǎng)肝陽,遂失疏泄之用。故治宜補養(yǎng)肝陰入手,使肝體有養(yǎng),則肝用自如,不疏泄而疏泄。即使虛實夾雜,標本兼治,仍宜補養(yǎng)肝陰為主,稍予疏泄。

  如胃痛,多由肝木犯胃土所致。由胃脘虛寒,肝木乘犯,或則肝氣郁滯,橫逆犯胃,固然不少見,歷代醫(yī)家論者已多。但高鼓峰、呂用晦《醫(yī)宗己任編》中卻有驗案,一稱“此肝痛也,非胃脘也,其病起于郁結(jié)生火,陰血受傷,肝腎枯干,燥迫成痛”,一稱“蓋火郁肝血燥耳”。其識見已不落通套,魏氏將之收錄入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?心胃痛門》,但對兩氏所擬滋水清肝飲(書中改稱滋水生肝飲),則以為未能對癥,稱“予早年用此,卻不甚應,乃自創(chuàng)一方,名一貫煎。……可統(tǒng)治脅痛、吞酸、吐酸、疝瘕,一切肝病。” [2]滋水清肝飲乃六味地黃湯再加柴胡、白芍、梔子、棗仁、歸身。從魏氏強調(diào)補養(yǎng)肝體,不僅對茯苓、澤瀉、丹皮、柴胡,而且對山萸肉,亦視屬戒忌之品,認為有損肝陰。他在《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?目》病門中黃履素一案內(nèi)有夾注:“山萸味酸,肝開竅于止目。經(jīng)云:肝病者毋多食酸。凡肝腎病,皆不宜此三味,不惟目也。” [2]三味,即除了山萸肉以外,指茯苓、澤瀉。

在方回春堂從醫(yī)多年的俞中元藏有歷代中醫(yī)名家經(jīng)方等書籍

  又如疝氣癥,一般醫(yī)家多責之于肝陽虛,而魏氏于疝癥證治另有見解。他治療其子魏鉽十歲時疝痛發(fā)作,“忽蹲地,以拳柱其腹,宛轉(zhuǎn)不能語。察其面青”,急用杞子大劑以補肝陰,用少量川楝以疏肝止痛,“煎服,下咽立愈。” [2]他平素常取生地、甘杞、沙參、麥冬、川楝、米仁治疝癥,數(shù)劑即愈。他說:“凡疝癥,雖有寒濕痰氣之殊,余所愈多以此方,捷如桴鼓。蓋癥雖不一,而病屬厥陰則一也。要之肝木為病,大抵燥火多而寒濕絕少也。”[2]

  又如一般治厥逆,多注重于陽虛。而魏氏有以補肝腎陰而獲效。如《厥》門中治療顧氏女,“目閉口張,挺臥僵直,呼喚不應,湯水不入,……面死白殺青,牙齦迸紫血,亦已凝洹,令曳其四肢尚軟”,若遇其他醫(yī)家,則易選溫陽救逆。而魏氏以為是“此陰亡陽越之厥”,用“熟地二兩,杞子一兩,沙參、麥冬各五錢,急煎濃灌”,“初時藥不能下,以簪撬灌,久之入咽有聲”,以后能起坐,前方減半,加蔞仁二錢,八劑痊愈[2]。

  養(yǎng)陰生肝法,書中每門從前輩少用視之,似為常法外變法,但該法散見于各門獲效,可信此法之適應癥者確非少見,應予通曉。

  在診病認癥上,魏氏強調(diào)腹診虛里,以窺見是否肝腎陰虧,值得注意。書中吳厚先治薛氏子案后魏氏按:“凡治小兒,不論諸癥,宜先揣此穴,若跳動甚者,不可攻伐。以其先天不足故也。幼科能遵吾言,造福無涯矣。此千古未泄之秘也。珍之!貴之!”[2]不僅治小兒,即如治楊氏子,二十歲,行將待斃。魏氏在診治中,當觸摸“至臍下若有物筑筑然振手,解衣視之,狀如百錢梗起”,有以為是積糞。魏氏認為積糞是不會跳動的,“此緣誤下誤消,傷其本元,肝腎之氣不藏,亙亙奔突,經(jīng)所云動氣是也。”用熟地、杞子、麥冬、當歸、肉蓯蓉,遂得下黑糞而大獲轉(zhuǎn)機[2]。

  3、陰虛之因,遺傳誤治房勞

  肝陰虧損之所以多見,從魏氏醫(yī)案中探尋,可得崖略。許多患者本人稟賦即腎水素虧,肝火自旺,孫文垣既有治丁耀川長姐患暈厥[2],又有治其母病甚在二陰案[2],魏氏聯(lián)想及之,認為“此女之病,稟母氣也。予常見父母有病者,其子女亦多有之。茲病厥亦肝病也。”[2]

  而更多的肝陰虧損是由醫(yī)者誤治所致。如偶染風寒,醫(yī)者表散太過,則會致風火上炎,陰液虧損。吳孚先治盧敬庵案中有“傷風誤表必成勞”之語,魏氏首肯之,按語云“損由外感而成者甚多” [2]。又如前舉治楊氏子,因“誤下誤消,傷其本元”[2],亦可為代表。再《膈》門中魏氏用養(yǎng)陰生肝法治愈之5案及診為絕癥之2案,都由前醫(yī)用香燥太過,以致肝陰虧,肝火上逆所致[2]。

  再則,由房事而致傷陰。如《嘔吐》門,“倪首善,年未二十,稟賦甚弱,早婚得吐病”[2],《泄瀉》門,“褚某,年二十四五,新婚數(shù)月,忽病泄瀉”[2],《目》門,一二十歲青年患雀盲,乃問其是否得之于新婚后,“因戒其房幃撙節(jié),否則再發(fā),成廢人矣。”[2]又如《脅痛》門治范康侯,以為“幸子青年,稟賦厚而未婚,故僅若此,否則不可言矣。”[2]

  4、肝無補法,誤卻眾多醫(yī)家

  魏氏自舉之醫(yī)案,是從正面介紹滋陰生肝之有效,他又常借評析前輩醫(yī)案之失時,從反面闡明此法之重要。他在治范康候案中云:“原其誤人之始,只‘肝無補法’四字。遂使千萬生靈含冤泉壤?;蛞允枭⒊蓜冢阍锍呻?,或以攻伐成鼓,或以辛熱成癰。其于變癥,筆難盡述。”[2](魏玉橫之后仍流行此說,如成書于清代咸豐年間的趙術(shù)堂《醫(yī)學指歸》[3])今僅舉明季以來兩大家以為例。

  如張景岳,喜用溫熱香燥,其失于治金氏少婦嘔吐案可為代表,該婦吐劇時且厥脫,平素胸脅痛,張氏總印定此癥“多屬胃寒”,直至用滋陰輕清之品獲效,才明白“復有火癥若此者”。“自后凡見嘔吐,其有聲勢涌猛,脈見洪數(shù),癥多煩熱者,皆以此法愈之。”魏氏評議:“以‘多屬胃寒’,及‘自后’二字觀之,張生平于此誤亦不少矣。”[2]此一批評,諒起張氏而問之,亦當韙之。

  又如孫文垣所治各案,多為肝陰虛者,魏氏一一點明,但亦常指出有治不及彀者。如治韓約齋子婦案,“每怒動則夜臥不安,如見鬼魅,小水淋瀝,今又大便秘結(jié),腹中疼痛,腰胯脹墜,如生產(chǎn)狀,坐臥不安。因痛而脈多不應指。孫曰:此肝經(jīng)郁火所致,法當通利。”用桃杏仁、山梔仁、青皮、檳榔、枳殼等。雖然大便通,痛脹減。但魏氏認為:“此亦治標耳,非滋水生肝,病何能已。”即此郁火乃由肝陰虛所致,僅治標,不治本,病根總在[2]。

  5、養(yǎng)陰生肝,主要用藥分析

  魏氏養(yǎng)陰生肝,枸杞視為第一要藥,所治各案均不離此。如前舉治魏鉽疝氣案,藥僅兩味,重用枸杞,而輕用川楝子。

  為使肝陰有養(yǎng),因肺陰、腎陰與肝陰有承制、生化關(guān)系,故魏氏又常取用沙參、麥冬、二地。沙參、麥冬乃清肺金,一則可以生腎水,一則可以制肝木之火旺。因“乙癸同源”,故用枸杞每伍用地黃。視火熱之多少,或僅取生地,或僅取熟地,或生熟地齊用。他以為一般人不知曉用養(yǎng)陰生肝法,是畏用地黃、杞子之故,“舉世咸畏之如虎,緣本草謂地黃膩而杞子”[2]。當然于此,還是王孟英按語較為持平:“不知二地之不膩,乃脾肺火燥之體,非脾肺虛寒之人也。”總要對癥而論[2]。

  肝陰虛又常會致邪實,即肝火與痰熱。最常見者是痰熱,如孫文垣治白仰云眷屬案中魏氏有夾注:“木熱流脂,斷無肝火盛而無痰者,不必責諸胃也。”[2]魏氏主張宜予邪有出路。故瓜蔞仁為常用之品。如治張建東妻案,用養(yǎng)陰之品以外,又強調(diào):“必用蔞仁,乃可以服”。乃由前醫(yī)誤投“參、術(shù)、姜、附既多,非此莫能解也。”[2]又如治李韞玉母,邪熱入里傷陰,魏氏用養(yǎng)陰兼以通下,案末強調(diào):“計服蔞仁斤許”,可見祛痰熱之重要[2]。瓜蔞、紅花、甘草三味組成之方,明代迄今名醫(yī)用之者伙,王孟英且認為魏氏一貫煎由此悟出[2]。

  生苡仁,亦為清熱祛痰之品,因乏潤滑之性,故魏氏雖用之,但不及蔞仁用之廣泛。

  至于清火熱,魏氏強調(diào)用黃連。在治療老母脅痛、吐血,病由肝火上逆之故,“雖在寒月,必使加黃連于養(yǎng)榮之劑,以抑之使其下降潛伏,自無痛沸之患矣。” [2]治療宗親德吾,肝火上逆,食即嘔吐獲愈后,或問:“老人陽氣衰微,君常與黃連,得毋過乎?曰:老人陽虛,出自何說?” [2]看來無問老幼,有火逆者均可用黃連。只是每劑黃連用量較輕,有時且加姜炒。

  川楝子,雖亦有苦寒清瀉肝火之用,但魏氏大都用于肝火竄犯作痛者,如胃痛、脅痛、疝痛都不離此味。

  還有棗仁,多用于陰血不足,兼見下血者。如《痢》門張龍文案[2],《下血》門趙正為妻案[2],且與白芍同用。當是兩味酸斂止血。魏氏治崩漏時,重用熟地、枸杞、當歸三味,謂:“余此方催生,則用當歸;止崩,則用棗仁;甚者杞、地俱倍之。凡治百余婦人,無不神驗。”[2]

  參考文獻

  1 王宏毅,王. 百年百名中醫(yī)臨床家·王任之.北京:中國中醫(yī)藥出版社,2002:145頁

  2 淸·魏之琇.續(xù)名醫(yī)類案(影印本). 北京:人民衛(wèi)生出版社,1982:907,908,452,414,506,506,54,251,77,51,225,51,83,77,347~349,143,156,418,462,462,139,225,463,459,51,635,462,286,348,186,299,627

  3 清·趙術(shù)堂. 醫(yī)學指歸. 上海:上海科技出版社,1982:

責任編輯:李孟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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