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城玉蘭花開。作者供圖
早晨六點,北緯四十度的都市晨光緋紅。驀然發(fā)現(xiàn),樓下的白玉蘭已悄然由花變樹,魔術一般,任是看不出人家曾經(jīng)是花。旁邊的海棠卻由樹變花,半空一片細密粉紅──過去怎么就沒注意這是海棠樹呢。一個花季與另一個花季不知不覺地完成了交接。路邊沿途雪白、桃紅、明黃、嫩綠,京城如一個大調(diào)色盤。春天的性子很急,這么快就把角角落落都涂抹到了。
二環(huán)路上,一輪大而圓的紅日跳躍樓間。剛想拍,幾輛車子擋在眼前;轉過彎,紅日又調(diào)皮地跳出來,半張躲在樓群后面,再蹦出來,視野內(nèi)又是城墻……好不容易到十字路口等紅燈的間歇,終于捕捉到這個又美又皮的家伙。辦公室樓道朝東的視窗,正好盛下這輪朝陽,長長的走廊成了金光大道。
早飯時,同事第一句話就是“我今天早晨拍的日出特漂亮!”拿出手機給我們分享,果然:故宮角樓,一輪紅日,一片靜湖,美輪美奐!
經(jīng)歷了沙塵天,這一番繁花盛景和藍天麗日,格外令人欣喜。
與家人輪番病倒,連續(xù)跑醫(yī)院,打亂了賞花計劃。此病有點奇怪,莫名其妙發(fā)燒,不算高,小寶最高燒到三十八攝氏度,我燒到三十七點六度,燒一天就退了。最難受的是渾身酸痛,胃口差。小寶長途奔波,可能也有水土再適應問題,鼻炎癥狀很厲害。從醫(yī)院出來,掃了輛共享單車,猶豫一下下:走長安街/五四大街?各有特色,還是選了長安街。從東單到西單,長安街上單車徑足足有兩條車道寬,騎行有一種飛翔感,感覺極好。天安門前游人攢動,已不亞于疫情之前??椿ㄔ竿驮陂L安街上一路盡飽眼福。
在北京,騎單車四十分鍾五公里多,三元;乘公車五十分鍾十多公里一塊五;坐地鐵同樣五六公里也是三元,卻只需十分鍾。公共交通費便宜得讓人不好意思。
傍晚的公車上,一個帶明顯地方口音的人打電話:這么快就吃完了?是不是有什么心事?一時有點愕然:這個口音聽起來挺樸實的人還蠻文藝的,問話直達心靈??!
上車之前跟香港的朋友通了個電話,朋友問:坐巴士到家要多久?我說五十分鍾。補充一句:不堵車的情況下。友說:果然是大北京。
一位北漂網(wǎng)友說,北京這座城市實在是太大太擠了,在這里,一次故地重游或許都要花上許多年。人與人相遇的緣分極其淡薄。
想想果然如此──
同在北京工作數(shù)年,如果不是曾一同駐港,或許在京城一輩子,很難有緣結識。而駐港經(jīng)歷又多了一些京友,很令人感念。如果不是疫情期間騎單車穿老胡同看四合院,見前門只能數(shù)到七八年前了;如果不是老友記聚會,去王府井百貨大樓得追溯到至少二十年前了。
喜歡坐夜晚的巴士。車上和路上遠不像早晨那么擁擠,滿滿一車人,滿眼一路紅燈。夜巴士差不多上車就有座位,走公交專線也不比自駕車慢。并且夜北京華燈初放,整個城市呈淡淡的橘色,燈光填充了高樓不到的空間,使得這座龐然的城市溫暖而親近。
縮在靠窗座位一角,默默看著窗外一座一座樓宇漂移,走長安街感覺又颯又爽,穿老城區(qū)老街巷有老味道,路邊的人們或行色匆匆趕路,或表情淡然在等車。改用《午夜巴黎》中的臺詞:北京是一場流動盛宴。不動心思,光是看看眼前這些晃來晃去的流景,心事也好像晃動起來了。
北京這座城市,總帶給我和大海相近的感受。它具有一種天然的巍然氣質(zhì),往那一待就是不言自威的氣度。誰不會在一瞬間愛上大海呢?煙波浩淼,一望無際,驚濤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誰又不曾迷戀過城市,暮色四合,華燈如炬,車水馬龍,獨留一室靜寂?;蛟S,我們也都曾在某個瞬間發(fā)出過這樣的感慨:“綿延的城市應有盡有,卻唯獨沒有盡頭。”北京確實太大了,大得去任何一個地方,都要專門安排、專程趕赴。逛街要專門、賞花要專門、遛彎要專門。城市和大海一樣,都有一種浩瀚帶來的迷人和渺小感。
Mars和Mercury兩只小貓趁主人不在,在家放飛自我,睡覺不必回小屋小窩,沙發(fā)、飯桌隨便躺。從監(jiān)控中喊牠們,兩小只的耳朵馬上立起來,小腦袋轉來轉去四處尋找聲音來源,跳到離話筒最近的書架上,歪著腦瓜眼睛滴溜溜盯著攝像頭看來看去。再換一個監(jiān)控喊牠們,馬上顛顛跑到這邊??磥矸謩e幾個月,牠們還記得這個聲音。小寶說在商場里看見賣貓的店舖,有的顏值很高,也愛與人貼貼。想買下來給我們養(yǎng)??墒?,除了沒時間侍候,那遙遠的兩小只已讓人心生“除卻巫山不是云”的專寵欲,除了牠倆不是貓了。
這些碎微的細節(jié),填充在遼闊的都市大海,讓日子在奔走中生動活潑起來。